close

  高少校在潮濕的坑道裡快步行走,左手觸及岩牆,沿著牆壁上的塑膠管線確認方向。飽受年月摧殘的線路佈滿刮痕,在他的指尖留下劃破的刺痛感。或許手指流血了,但高少校不敢移開手,深怕脫離管線的指引就會迷失。

  若在平時,高少校即使閉上眼睛也能在坑道裡找到出口,現在卻沒了這個把握。坑道陰影的角落似乎潛伏著甚麼,無時無刻改變他所熟悉的一切。他放慢腳步喘息,腳邊不遠處的湍急流水聲朝他襲來…

  兩個小時以前,高少校在辦公室打完最後一份公文,準備回寢室休息。他當然可以走地面上的道路回去,但這樣要繞過整個山頭,為了節省時間,他一向抄捷徑,穿越坑道。

  在戰時,這條蜿蜒無盡的坑道可充作島上的最高指揮中心,目的在於如果地面防禦遭到砲彈瓦解,將官們仍能躲進地底下數不盡的隱密穴室裡指揮,與敵人進行長期抗戰。現在不打仗了,所以坑道內許多小路都以水泥牆封閉,防止有人在黑暗中誤闖不慎迷了路。後來軍方還沿著坑道的主要幹道鋪設電線、水管,好讓裡面隨時保持有燈泡照明、有水可用。

  高少校走在每天都會經過,熟到不行的坑道內,一路聽著滴滴答答的水聲,心裡盤算明天早上的兵棋推演。最近他為了這檔事,每晚都忙至深夜才能就寢。高少校感覺到腳底下的岩石路面逐漸變陡,他知道,當坡度再度平緩時,就是坑道的出口,出去以後轉上一個小坡便能回到寢室。

  踏著覆蓋一層溼氣的路面持續往上,怪異的是腳下斜坡完全沒有減緩的趨勢,而兩旁牆壁也越來越狹窄。高少校心裡覺得奇怪,自己可能走錯,脫離主要道路,因為照理來說坑道裡不存在任何岔道小路才對。當他心裡還在疑惑,準備掉頭確認時,卻聽見前方某處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高少校不是個好奇的人,但在這個時間,凌晨兩點,除了他這種苦命的小軍官,怎麼還有人在坑道裡活動?而且還是在一個他不曾走過的岔路上。高少校順著坡度往上,這裡已經沒了照明設備。由於不確定黑暗中談話的人軍階有多高,因此他躡手躡腳靠近,深怕探了長官的隱私後還被發現。

  「別再往上走了啦,陳班,這邊都沒燈耶。」一個人壓低音量說,聽起來有些顫抖。

  「幹!小四脫哨耶,這裡離指揮官辦公室那麼近,沒把他找回來一定會被罵死。」另一人態度強硬,手裡拿著手電筒,照亮兩人前方數公尺的範圍。

  「我們先回去報告連長好不好,我不記得坑道裡有這條路啊,感覺很有問題。」

  「你以為我不緊張喔?剛剛這裡明明就有腳步聲,一定是小四溜過來時發出來的。而且,你現在落跑也算脫哨喔。」

  「我知道啦,但搞不好他根本不在這兒啊。」

  高少校輕聲跟在後面聽了一會兒,大致了解情況。他不想突然出現嚇到兩名士兵,因此刻意在後方清了一下喉嚨,試圖引起他們注意。儘管如此,還是嚇到他們了。高少校走上前,兩名士兵趕緊敬禮。詢問後才知道,是本部連班長帶人來換坑道口的哨,可是站「么兩洞洞」的衛兵卻不見了,又剛好聽見有腳步聲朝這個方向走來,於是一起過來找。

  「坑道口沒有衛兵也不行,宗廷你先回去哨點,然後打電話通知連上。這種事可大可小,先讓你們連長知道比較好。」高少校還很年輕,碰到這種情況有些著急,趕緊交代才剛知道名字的二兵回到崗位。

  「是。」宗廷臉色發青回答。

  「班長,你跟我繼續往上找,既然聽見腳步聲,朝這裡走應該找得到人。」高少校說完這句話後閃過一絲懷疑,心裡有甚麼困擾著他。剛剛走上岔路時也沒聽見腳步聲,兩名士兵似乎是突然出現在他前方的。

  宗廷向原路小跑步離開後,高少校與班長用不太夠力的手電筒發出來的微弱光線,在窄小僅可容納兩人並肩寬度的岔道上走著。班長很擔心這件事會被連長知道,嘴上焦慮地重複「小四這次完蛋了」、「把我也給害慘了」之類的話。

  「你不用太緊張,先找到人最重要,如果你們連長怪你,我會幫你說說看。」高少校試圖安撫班長的情緒。

  「他剛剛跟我說,坑道裡有水在流動的聲音、還聽見有人交談…可是我沒相信他的話。」班長支吾地說。

  「誰跟你說?」

  「小四,他在站哨時曾用哨點的電話打給我,說他很害怕。」

  「這很正常吧,坑道裡有戰備水池,都有用管線連接,聽見水聲不奇怪。然後有些軍官像我這樣的,常常作業到很晚,再從坑道走回寢室,所以聽到別人交談也沒甚麼。」

  「不只這樣,小四說,他聽見別人的交談聲…是在談論他。」班長說這句話時明顯渾身發抖,「他聽見有人說他失蹤了。」

  高少校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卻甚麼也說不出來,他自己聽完這段話也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勉強擠出一句,「會不會是聽錯?」

  「不曉得,我那時候不太想理他。該怎麼說呢?每個連上都會有些怪怪的人,小四就是那種。我告訴他,再半個小時就換哨了,到時候再…」班長說到一半突然禁口,又說:「我好像有聽到小四的聲音!」

  班長說完匆匆往前走,高少校緊跟在旁邊加快腳步。這時原先的岔道走到盡頭,不再是上坡,但也不是坑道的出口。兩人碰見一個T字路後轉彎,順著一條較寬敞的路繼續追尋「小四的聲音」。這是班長說的,高少校並沒有聽見。周遭仍然一片漆黑,高少校聽見跑在他左方的班長呼吸聲漸漸加重。

  手電筒的光晃蕩照射前方,高少校留意到這條路上鋪有管線,或許已經回到主要幹道上?雖是如此,他還是認不得自己在哪裡,而且對另一件事覺得不太對勁。

  「有線路通過,這裡怎會沒有燈呢?」高少校脫口說出心中的疑問,一面抬頭檢查是否有電燈座。就在此時,身旁的光源消失了。

  失去光線指引,高少校頓時被黑暗包圍,不得不停下腳步。由於原先在跑動的狀態,這一停,他頓失方向感,一陣恐懼從心底冒上來。

  「班長你在嗎?」高少校試探性問到,同時側耳傾聽四周,以為可以聽見班長的呼吸聲或是腳步聲,但甚麼也沒有。幽閉的坑道空間內只剩空氣迴盪。還有,大量的水聲,水流的聲音大到彷彿坑道裡埋著一條湍急的河。

  高少校心裡明白,班長是真的不見了,就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從他身旁失去蹤影。這時沒有了手電筒,高少校只能拿出手機,靠著背光燈獲得些許視線。然而冷藍色的光芒只能照亮他周圍佈滿灰塵的霧,而前後方仍是被黑暗吞沒的坑道,沒有止盡。

  右手舉著手機,左手摸索尋找著牆壁,高少校陷入鮮少經歷過的慌亂中,他不知道為甚麼班長突然消失,接著又想到脫哨的小四,他這時只怕自己再待在坑道內,也會一起成為失蹤人口。

  「如果順著管線走,總會走到出口吧?」高少校抱持這個想法,趕緊靠向牆邊。

  在失去班長手電筒光源的那一瞬間,高少校搞不清楚東西南北,這時候他只能摸著牆快速前進。坑道內空氣污濁,逼得人只能小口呼吸。高少校聽見腳邊水流聲越來越急,簡直像洪水來襲。不過水聲再怎麼大,也壓抑不住高少校心臟急速跳動的聲音,因為他好像聽出除了自己凌亂的腳步聲外,坑道遠端還傳來軍靴踩踏的聲音。

  高少校再次舉高身邊唯一的光源,手機的背光燈,但無論他照向坑道的哪一頭,都沒看見踢出腳步聲的人影。

  「誰?」沒有人回答。

  這讓他心裡的恐懼感逐漸加深,派駐到島上一年多,從沒聽說過坑道裡鬧鬼,可是今天卻遇上這檔事。他有點後悔幹嘛不直接回寢室,偏要管那兩名士兵。

  就在高少校打算加快腳步時,一股衝擊力道毫無預警地朝他迎面撞上來,高少校就這樣跌倒在地。

  黑暗中另一方似乎也被嚇得跌倒,大罵一聲:「靠!」

  高少校被突如其來的撞擊及大吼嚇得全身縮了一下,感覺到腋下一片冰涼。他強迫自己冷靜,用手機背光燈照向前方,發現是一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是…小四嗎?」高少校問。

  這名士兵沒有立刻回答,反而也用手電筒朝高少校的臉照過去,刺得對方睜不開眼,接著才又像被電到一般肅然跳起,說:「長官好。報告長官,我就是小四,負責坑道口么兩洞洞的哨。」

  小四將打電話回連上求救的事對高少校說。他還說,掛掉電話之後,就再沒聽到坑道裡談論他的人聲。不過這時卻看見長得像陳班的帶著另一人一起走進坑道。小四心裡覺得奇怪,明明電話才剛掛上,怎麼班長就帶人來換哨了。而且這兩人突然出現在坑道口,怎麼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小四想跟過去詢問,沒想到一進坑道裡就看不見人影,他向前小跑步追了一段,仍不見進去的兩人。小四有點急了,不顧裝備發出笨重的聲響,開始在坑道裡快跑著。他說,「接下來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想搞不好是他們,就趕緊跟了過來,結果…結果就不小心撞到長官了。」

  「嗯…你們班長確實有來找你。但是,他也不見了。他本來走在我的旁邊,莫名奇妙就不見了。」這件怪事高少校不吐不快。「所以,你是從另一頭過來的嗎?往那裡一直走可以回到坑道口?」

  「報告長官,其實我已經搞不清楚方向了。」小四囁嚅回答。

  「這下麻煩了,因為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印象中坑道明明沒這麼大,怎會走都走不完。而且,我感覺已經被困了好幾個小時…」高少校說到這裡,才想到要看看時間。

  「靠!怎麼會這樣?」高少校再也無法冷靜,開口就是一聲咒罵。他剛剛是看手機的電子鐘,這下急得再用背光燈照亮手腕上的錶確認時間,「為甚麼現在才一點四十五分?」

  「差…差不多啊,」小四被高少校的焦躁嚇了一跳,「我打電話回連上時快要一點半,然後跟著陳班他們進坑道大約又走了十多分鐘。不過我身上沒帶手機,時間可能抓得不是很準。長官,有甚麼問題嗎?」

  「很有問題啊!我離開辦公室就不只一點四十五,我記得那個叫宗廷的,就你們連上的二兵,他回去站哨時我還看了一次時間,那時就已經兩點多了!」

  「會不會是看錯?或是手錶壞了?」

  高少校搖搖頭默不作聲。今晚的怪事太多,絕對不只是巧合。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事情發生的原委。

  高少校反覆推敲從進坑道、碰見班長二人、與班長走散,一直到撞上小四這幾件事,所有人困在一個每天都會經過,卻又相當不熟悉的坑道裡,好像鬼打牆一樣。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急流聲響。高少校本來還在思考著前因後果,聽見水聲以後豁然開朗,他對小四說:「我認為,一切都跟這水聲有關!平常雖然也聽得見,但剛剛你們班長不見以前,還有你撞上我的時候,都有聽到這個大到不尋常的水聲!」

  「嗯…站哨時有人談論我的時候、跟著班長他們的時候,我好像也都聽見了…」小四說得有些怯懦,「所以我們撞鬼了?」他下意識捉住自己的領口,迷彩衣內應該有一塊護身符。

  高少校這時將手掌從小四的S腰帶左側穿過,「水流似乎是一陣一陣的,我們先拉住彼此,在水聲結束前都不要放手。否則我怕…又有人會失蹤了。」

  小四急忙把步槍背上右肩,左手反抓住高少校的右手臂。

  兩人連呼吸都不敢用力,蹲低身子傾聽坑道內的水聲。高少校的手機已經沒電了,現在只能依靠小四手中的手電筒觀察四周。高少校這次靜止不動地感覺流水,才發現原來這股疾奔而過的水聲並非來自坑道左右低窪的排水溝,而是直接沖過他的腳踝,然後蓋過小腿、膝蓋,越來越高。

  高少校側身彎腰試圖用左手探一下水流,卻沒有觸碰到想像中的冰涼感受。反而是一種有些黏稠,包覆感強烈的物質。他心裡一陣緊張,幻想自己身在一條血河當中,手裡正滑過噁心黏膩的鮮紅血液。

  「小四,你有覺得我們泡在液體裡嗎?」高少校問,但沒聽到回答。他右手施力扯了一下,確認S腰帶依舊控制在掌心,又問了句:「小四,你在嗎?」

  「我…我看見班長了。」小四愣愣地說。

  高少校頓覺小四的話有些耳熟,趕緊扣住他的S腰帶。此刻小四卻跑了起來,一邊撇過頭對高少校說,「陳班就在前面,剛跑過去,我的手電筒有照到他。」話語隨著步伐斷斷續續。

  高少校想起早先與班長走散時的情況,他們當時正追著自己聽不見的「小四的聲音」。這次似乎是完全相同的情形,他沒有看見班長,但小四看見了。高少校聽見身旁水聲流得真切,「等一等,小四,我覺得不太對…」高少校手裡加力,害怕眨眼間又會失去同伴。

  小四腳步逐漸加快,興奮地說,「他聽到了,班長停下來了!」高少校順著小四手電筒的光往前看,光線所到之處漂浮細小微粒,但遠方仍舊漆黑一片,哪有甚麼班長的蹤影。他急得將手一拉,試圖拽住S腰帶拖慢小四,只感覺對方一陣踉蹌,失去重心向前撲倒,手裡拿的手電筒也跟著甩飛。

  手電筒拋至半空,失重的光線閃過高少校臉上。由於太久沒有直視到光,照得他瞳孔急速收縮,伴隨而來一陣暈眩感。待視覺逐漸恢復以後,他才皺眉看著剛才小四被拉倒的位置。人不在了,連原本緊握在右掌間的S腰帶也只剩一團空虛。儘管高少校心裡有數,可是胃裡仍像無端生出一個黑洞般,把他整個人抽了進去。

  「小四…」高少校有些無力地喊到,雙腿也疲軟地坐了下來。他看看潮濕的地面,方才發出湍急聲響的逕流早已退去。再看看自己的左掌,以為上面還會殘留著些許液體。當他想攤開掌心檢查時,才赫然驚覺,手電筒照著的光怎麼還亮著?

  高少校隨即抬頭檢查,可讓他大吃一驚。

  沿著坑道頂部牽起的一盞盞黃色燈泡亮著,把四下照得一清二楚。高少校端看四周,終於認出自己坐著的地方。長長的坑道已經走一半了,再向前就會通往出口。這時耳裡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前不久在黑暗中的尋找、追逐,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一般。

  高少校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兩腿微顫地站了起來。他心裡頭閃過班長與小四的臉,暗自想道「他們或許不是人?」不過這個念頭僅是閃過而已,他決定先離開這裡以後,再請人來找他們。

  高少校並沒有因為坑道裡恢復光明而失去警覺,他仍用左手碰觸牆壁上的塑膠管線,這樣就算再度陷入黑暗中,也不至於失去方向。這條管線飽受摧殘,早已是佈滿刮痕,高少校的指尖被割裂滲血,卻不敢輕易移開手。

  眼看出口就在眼前,隱約可以看見外頭的哨站。高少校鬆一口氣,腳下趨慢想稍作休息。這時,水流聲卻再度襲來,聲音像從後方追趕,有如奔騰洩洪。

  水流的壓迫感讓高少校再度陷入恐慌,他邁開腳步死命地跑。

  出口就在眼前,可是高少校再快也跑不過奔流。他感覺腳底踏過水流,低頭一瞄竟看見一股混濁的黃色泥漿漫向坑道的另一頭。水流聲漸響,高少校終於看清楚纏著他們一整晚的恐怖究竟是甚麼。

  泥河淹了起來,高少校再度探手放進水裡,捧出一把古怪液體。他看得傻了,停下腳步端詳手中的物質。它像水般吸附掌心滑動,但從指縫間流失脫手後,又像沙子一樣四處飛散。高少校準備再撈一把起來,但腰際已被奇異物質淹過。它們宛如有生命似的盤旋纏繞住他的身體,將整個人給包覆住。

  高少校趕緊閉眼憋氣,以為遭受古怪液體滅頂,手也沒閒著胡亂划了一陣。過一會兒回神以後,才發現腳底仍踏著實地,還能夠自在呼吸。他張開眼看看周遭,坑道因為被泥黃液體淹沒而變得一片矇矓,頭頂上的燈光也在消逝當中…

  隨著光線漸弱,高少校想,如果又被帶回漆黑的坑道裡,恐怕再也沒機會出來了,當機立斷拔腿朝出口狂奔。

  泥黃物質充盈空間,但流不出這個坑道。高少校眼看再十多步的距離,就能逃離這一切,卻被靠近出口一角的淡灰色陰影吸住目光。他知道不應該浪費時間,仍忍不住走過去察看。高少校揮手撥開陰影,淺灰色底下的模糊形象越顯具體。一副全副武裝的人骨靠坐在牆邊,白森森的手骨環抱著胸前的鋼盔。

  高少校手指撫過白骨身上的迷彩衣袖口,纖維因年久而綿化,一觸便裂成細絲。他臉部平靜,彷彿沒有情緒地說,「你也走不了嗎?」隨後彎身解開白骨士兵的S腰帶,拿起鋼質的軍用水壺。

  高少校隨手朝地面撈了一會兒,封上壺口後在耳旁搖了搖,聽見細微水聲後才站起來走向出口。他臨離開時回頭望了一眼白骨士兵胸口的名條,儘管繡字已然褪色,但仍辨識得出來,上頭寫著「李宗廷」。

  離開坑道後,高少校看了腕上的錶,時間指著兩點十分,距他出辦公室到現在不過十分鐘,也差不多是平常走一趟坑道的時間。

  一切恢復平靜,從坑道看進去依然看不到另一邊的出口,不過泥黃物質早就消散,耳裡也不再聽見急流水聲。

  高少校轉頭看看身旁的哨站,沒有衛兵。

  當天晚上島上共有三名士兵失蹤,本部連下士班長陳憲宏、一兵謝四維、二兵李宗廷。首先發現的通報者是作戰處訓練官少校高雲,他在向指揮官匯報後,就立刻提出不適服現役的要求,希望能調回本島退伍。

  後來有許多流言傳說坑道裡鬧鬼,但軍方並沒有將它封閉,至少短時間內沒有。有人說,坑道在夜裡會傳來士兵全副武裝奔跑的聲音;也有人說,在坑道口站哨時,偶爾能聽見低語呢喃聲。這些傳聞都沒有根據,信者恆信。但確定的是,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島上的學長都會這樣告訴學弟:如果在坑道裡碰上沒見過的岔道,千萬不要走上去…

  在申請不適服退伍後一個多月,高少校搭上了船,準備返回家鄉。可是在即將抵達本島,進行離船前點名時,所有人把船翻遍了,就是沒有看見高少校,只在他的床位看見一個蓋子打開的軍用水壺。

  水壺下面壓了一張紙,上面寫:「時間是一種物質,有份量、有多寡。它挾著急流出現,離開時不著痕跡。」

arrow
arrow

    azureye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