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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強化玻璃阻絕了聲波,讓阿齊覺得眼前這場打鬥竟比過去在電視上看過的每一場摔角比賽更加來得不真實。

  戒護人員連推帶踹,好不容易才把柯泰從自己身上推開。他立刻用右手摀住臉,細細鮮血流過手背,臉頰已被咬下一大塊肉。他拔出警棍,額上青筋暴露,嘴裡牽黏著唾沫朝發狂的受刑人大吼,也不知在說些甚麼。

  但,說甚麼都沒用,柯泰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狹長又密閉的會客空間裡,戒護人員只能不斷後退,直到背部貼上鐵門,再也沒有退路了。他的視線不敢從柯泰身上移開,左手在腰間反覆摸索,怎樣就是沒辦法將鑰匙拿起來。

  柯泰繼續步步逼近。

  戒護人員揚起警棍,完全發揮不了嚇阻效果。他終於狠下心反擊,一棍、兩棍,棍頭落在柯泰的手臂還有肩膀上,一下比一下紮實。

  兩人間的距離還是沒有拉開。

  又是好幾棍砸下,落點一次比一次要命,其中一棍甚至直接砸中柯泰的左耳,讓他的頭沿著警棍揮離的方向猛然歪折。看那勁道,應該連頸骨都斷了吧。

  柯泰停了下來,就像個電池耗盡的玩具,動作瞬間凝在半空中。

  戒護人員仍高舉警棍保持戒備,另一隻手也掏出鑰匙。他還是不敢背向受刑人,只能用眼角餘光選出正確的鑰匙,插進鐵門上的鎖頭。

  就在這時,柯泰傾斜的腦袋彈回原狀,暴走神經再次接通。他把戒護人員壓倒在地,以人類祖先最原始的武器恣意啃咬。隨著他的腦袋左右甩動,灰白色的磨石子地板上添了幾滴鮮豔的顏色。

  強化玻璃這一側,一聲聲把人逼瘋的警鈴猶未停止。阿齊扶著桌子起身,一窗之隔的暴力肉搏讓他有種欣賞水族館餵食秀的錯覺。只不過,吃和被吃的對象都是人罷了。

  「快,快去叫人。」阿齊勉強打起精神,話說出口卻遲遲沒有回應。他撇過頭看向王翔,對方不知甚麼時候跌坐到地板上。「你在幹嘛?」

  「我腿軟了啦!」王翔苦澀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阿齊想把王翔拖起來,但他整個人沉得像是陷在流沙裡。「你怎麼……那麼重?」

  「所以我交不到女朋友啊!」

  又施力一輪還是抬不動王翔。阿齊看向玻璃窗後,發現戒護人員的警棍已然脫手,四肢也不像一分鐘前那般劇烈掙扎,現在僅存的反抗,便是軟趴趴推向柯泰肩膀的那隻手。

  「不行,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我去外面叫人,你在這看著。」阿齊說。

  「不然我還能去哪。」王翔說。

  阿齊衝出會客室以後盲目亂闖,沒想過監獄裡面可以這麼複雜,拐了兩個彎差點迷失方向。幸好在一條比較寬的走廊上,他遇見一位穿戴黑色防護背心的戒護人員迎面跑來。他趕緊把人攔下來,報告會客室裡的吃人事件。

  戒護人員還等不及阿齊說完,立刻拿起對講機回報。「呼叫中央台、呼叫中央台,會客室也有受刑人出現攻擊行為,有人員受傷,請立即加派支援。」

  「能不能帶我回去,我不記得路了。」阿齊說。

  「先生,基於安全考量,我建議你先離開比較好,從這邊直直走出去就是大門。」戒護人員朝走廊一頭指過去。

  「我朋友還在會客室裡面,他走不動,我要先回去找他。」

  「他在那邊暫時不會有事,會客室是防彈玻璃,犯人沒辦法從裡面破壞。」

  「那個犯人已經不是正常人了!我剛不是跟你說他連骨頭露出來也能馬上復原,誰知道防彈玻璃能夠攔他多久?」阿齊說。

  即使戒護人員滿腹狐疑,在阿齊的堅持之下,最終還是妥協。

  當阿齊再度返回會客室,玻璃窗裡的吃人節目已經結束,然而等待著他的卻是更恐怖的場面。

  內側鐵門敞開,柯泰不見蹤影。方才被他攻擊的那位戒護人員則黏在其中一塊玻璃窗上,臉已碎成稀巴爛。撞擊威力之大,就連強化玻璃也破出一圈隕石坑般的裂痕。

  「呼叫中央台、呼叫中央台!會客室有受刑人逃脫,危險性極高,立即加派武裝增援。另外還有人員受傷,快點叫救護車。」戒護人員一臉反胃欲嘔,別過頭用對講機報告。

  玻璃窗上,噴灑而出的血液隨著裂紋攀爬。阿齊竟然覺得從上面看見了彩虹光暈,讓他聯想到夜晚降臨前,照進歌德式教堂花窗的最後一絲陽光。

  「先生,先生!」戒護人員搖晃阿齊的肩。「快,我送你出去。」

  阿齊稍稍回神,赫然發現不只柯泰從會客室裡逃脫,連腳軟動不了的王翔也不知道跑去哪。「我朋友剛剛還在這裡,他不見了。」

  「他一定是先出去了。看見這種事誰還會站著不動?我們快點,待會大門就拉上了,到時候你想走也出不去!」

  戒護人員話一說完,會客室門外傳來比警報聲更尖銳刺耳的響鈴。

  「馬的。」戒護人員咒罵一句,急忙拿起對講機。「呼叫大門、呼叫大門!門先別關,我這邊還有一個訪客,讓我送他出去。」

  戒護人員把對講機的發話鍵鬆開,另一頭馬上給予回應。但是,並非來自大門守衛的答覆。聽見的只有更多、更惡劣的消息。

  「呼叫中央台、呼叫中央台!第三區受刑人逃脫,急需人手!」

  「回報數量。」

  「馬的快點派人來!很多就是了!」

  「呼叫中央台,第八區遭遇攻擊,受刑──」說話聲嘎然而止。

  阿齊和戒護人員面面相覷,舉著對講機等待。

  短暫沉默後,對講機發來通訊。「中央台廣播,第七十一號警戒,全體人員至槍械室取槍,中央大樓走廊集合。」之後就沒有其他指令。

  頑固的警報聲停止了。

  此刻的無聲反而更是一把銳器鑽進阿齊的聽覺神經。他看著身旁的戒護人員,對方握著對講機的手緊扣到發白,整個人當機似乎還在消化中央台發布的訊息。

  「七十一號警戒是甚麼意思?」阿齊問。

  「意思是──這不可能啊!怎麼可能全部逃脫?」戒護人員兩眼發直。

  砰!

  建築物後方傳來第一聲槍響,宣告最壞的情況才要來臨。

  「怎麼辦?還能從大門出去?」阿齊微微蹲低身體。

  「剛就叫你先走,現在沒人可以出去了!走,我帶你去防空室。」

  直到聽見槍聲,才了解恐怖有多麼接近。阿齊趕緊點頭,跟著戒護人員前往連通地下室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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