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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阿齊以為這種景象只會在西部電影裡面看到。街上杳無人煙,一陣風吹來,將散落在地上的紙屑帶得好遠好遠。這座城市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像個重症病患,還活著,卻逐漸失去應有的生理機能。

  他和王翔開車沿著環河道路往南行駛,一路上遇到幾個檢查哨。起先遠遠看見盤查員警身上還背著步槍,氣氛相當肅殺。然而隨著距離靠近,卻發現他們的眼神黯淡,表情也因為日復一日毫無斬獲的例行公事,漸漸變得木然。相信是偵查工作的不順利,讓這些一線執法人員士氣盡失吧。

  收音機播報著令人沮喪的午間新聞。恐怖襲擊後第八天,學院依然像是在這塊土地上消失一般。自從官網發布那支影片過後,再沒更新過任何消息。

  沒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嗎?

  阿齊倚著車窗,視線刷過窗外千篇一律的灰色街景。他又想起陳國坤躺在人行道的瀕死一幕。在那張憔悴枯槁的臉上,他是否漏看了甚麼。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王翔左手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將廣播音量轉小。「那兩個人幹的壞事關一百年都不夠,他們卻被放出來了。我的意思是,這不太可能按照程序走的對吧?絕對有某種關系介入。」

  「嗯。」

  「但是,犯下割喉案的毒蟲被人割喉,犯下性侵案的色狼被人切掉老二,把他們放出來的用意竟然是為了用一個更諷刺的方式殺死他們。這種報復手段是很爽沒錯,問題是一個有如此權力的人何必要這樣做呢?」

  阿齊陷入沉思。

  王翔繼續說:「而且這兩個人之間一點關連也沒有,我跟裡頭的情報來源──」

  「不完全沒關。」阿齊突然想到了甚麼。「上次跟你說陳國坤的血有古怪,驗屍報告出來了,他和孟凱瑞的身上都出現不合常理的變異,法醫說是紅血球長出細胞核。這種事不會平白無故發生,至少可以證明他們都曾接觸過某種相同的特殊物質。」

  「先等一下,你為甚麼會有他們的驗屍報告?」

  「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刑警,他隊上有個女警私下和我聯絡,說他們隊長礙於偵查不公開原則,不方便直接將資料交給我。但她認為多一個人查這件案子,多少會有點幫助。」

  「那真是太好了,現在我對這件案子興趣全失。你只要告訴我,這女警是年輕的嗎?長得漂不漂亮?她跟你聯絡所以你那邊一定有她的手機號碼囉?」王翔拋問題的速度比路邊行道樹退後得還要快。

  「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我再正經不過,你趕快說!」

  阿齊吐了口氣,覺得有些無奈。「年輕的,綁了個馬尾,沒甚麼打扮但感覺是化妝後會不錯的型。」

  「莊睦齊,我說真的,我這個人沒甚麼求過人,綁馬尾這種我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你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

  「對了,你剛說你在監獄裡面認識的人怎樣?」阿齊想岔開話題。

  「拜託啦,看在我幫你這麼多忙的份上,你就跟她說你有個同事也對這案子有研究,可以一起討論案情啊。」王翔也不管前面路況,不斷側過頭投以殷切的視線。

  阿齊覺得這樣開車實在有點危險,只好答應他了。

  結果王翔更是重重踩下油門。「你答應了就要做到啊!」

  「我會。那你現在可以專心開車了嗎?」

  「當然可以!」王翔說是這麼說,此刻卻把他的日產汽車當作方程式賽車在開,在空曠的省道上飆破時速一百公里,直到經過一個路口時被後方白光一嚇才又緩了下來。

  車裡沉寂了一會,連坐姿都變得規矩的王翔才又接續剛才的討論。「監獄裡那個情報來源跟我說,陳國坤和孟凱瑞住在不同舍房,平常沒有交集。可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說。」

  「同一個晚上,一共有四個人離開監獄。他剛好是其中一個的教誨師,所以跑去問了上頭的主管,誰知道主管也不知情。這批人的離開沒有走一般假釋流程,就這麼一聲不響被帶走了。」

  「但是假釋名單上面不是只有三個人?」阿齊說。

  「對,那份假釋名單網路上就查得到了。不過我這個就是貨真價實的內部消息,甚至連裡頭也沒幾個人知道。」王翔指向副駕駛座前的置物櫃。

  阿齊拿出一個卷得歪七扭八的資料夾,裡面塞了一篇從報紙剪下來的報導。

  「你很無聊。」阿齊說。

  王翔笑得很討厭。「你先看看嘛。」

  報紙上寫的是兩年前洪多食安風暴的新聞。該公司一票高層最後全被判處重刑,其中總經理郭志銘因為教唆部屬使用黑心原料進行加工,刑責最重。不過撰寫這篇報導的記者在言語中暗示他並非幕後主使,只是成了集團負責人的代罪羔羊而已。

  「看完了,怎樣?」

  「郭志銘就是那第四個人。沒有移監紀錄,沒有假釋文件,但在其他三人被帶走的那一晚,他也跟著不知去向。」

  阿齊又看了一眼手中剪報。「將近六十歲才第一次進去的人,絕不可能有辦法自己逃出來。這件事怎麼可能沒鬧上新聞?」

  「監獄是一個相對資訊封閉的環境,有些事不管你有錢,或是勢力最大尾,打聽不到就是打聽不到。如果不是我的消息來源平常就常會接觸到郭志銘,可能也不會發覺他不見了。但從這件事全被壓下來的情況看來,那個把他們都弄走的人來頭鐵定不小。」王翔搔了搔鼻頭。

  「那我們現在要去找誰?你的消息來源?」

  「哪可能,讓他曝光就完蛋了。我們要去見一個陳國坤的獄友。聽說陳國坤出獄以後,還有回來探過這個人。」

  「他是甚麼來歷?」阿齊問。

  「沒甚麼來歷,他叫柯泰,也是個吸毒犯。你知道,全台灣每一所監獄關的都是吸毒犯。」王翔換成只用右手打方向盤,車身稍稍偏離車道。「只是我想不通,陳國坤怎麼會假釋出去沒幾天就跑回來探他,兩個人有好成這樣嗎?」

  「也許,就是特地回來告訴柯泰發生了甚麼事。」

  「有這麼容易就好了。我覺得啦,更有可能是他脫離社會太久,在外面沒甚麼朋友。他們這種毒犯通常出去以後還會再犯,也不一定是本性難移,就是孤單到不知道該怎麼獨自生存罷了,只好再回去裡面。」

  似乎是看阿齊沒有反應,王翔露出一臉卑鄙,補上幾句。「倒是也有些人明明從來沒進去關過,還是孤僻到像坐了二十多年牢出來。」

  「嗯,可是這個人有馬尾女警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我錯了齊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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