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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醫院正門前的小公園,媒體記者以幾棵矮樹充當掩護,躲得老遠拍攝。

  他們看見教授再度處決人質,忍不住發出嘖聲表達同情,但也就只有這樣。和教授說得一樣,比起第一個被槍殺的男孩,第二個受害的婦人並沒有激起太大情緒,所有人的報導行禮如儀。

  攝影師李宗典卻將扛在肩上的攝影機垂放下來,眼神空洞。

  「宗典哥,有拍到嗎?還是機器出了問題?」同組的採訪記者問。

  李宗典甚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接到上頭指示,臨時跟著SNG車出來採訪,一路上盡是拷刑室般的殘忍景象。民眾四處逃竄,躲避囚犯沒有理由的虐待。可是他不曾想過要停下來伸出援手。身為記者,播報事實才是最重要的職責。深入最危險的地方,讓全台灣人民看見這起可怕悲劇,便是他能在這場恐怖攻擊中做出的唯一貢獻。

  畢竟只是個普通人,哪有辦法面對一群嗜殺成性的變態狂?

  只是,這會他無法再置身事外了。

  數十秒前,鏡頭方框對著的醫院門廊下,那個被槍決的婦人貌似有些熟悉?

  當然熟悉,那是三十年來每天晚上和他睡在一起的老婆啊!

  他不是叫她跟孩子好好在家裡待著,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為甚麼她會變成人質?那孩子呢?還有他媽的教授為甚麼偏偏挑中她?

  李宗典視線一片漆黑,黑到無邊無界,黑到他相信自己探到了絕望的底線。這時他才突然明白,原來新聞事件裡的每一個被害人,都屬於那些他曾用攝影鏡頭,近距離捕捉眼淚的家屬的至親至愛。

  他的搭檔憂心忡忡走來,拍拍他的肩膀。「宗典哥,還好嗎?這種事不管看幾次,還是會難過吧?」

  李宗典點點頭。「那個,是我老婆啊!」

  搭檔拿著麥克風的手縮進胸前,瞪大雙眼說不出話來。

  「這些在我們面前倒下的警察,也是別人的老公、父親,還有兒子啊。憑甚麼,我們憑甚麼對他們的死無動於衷?」

  李宗典把攝影機提起來,似乎想用一個恭敬的動作把它放在地上。最後他卻隨意把攝影機往旁邊草地一甩,朝醫院大門直奔而去,穿過寥寥可數的警力,以身體撞上一名囚犯。

  他揮拳暴打,決定把這輩子來不及用來保護家人的力氣全部發洩在這名囚犯身上。拳頭埋入囚犯臉頰,舉起時帶了一點血跡。拳頭再次埋入囚犯臉頰,再次舉起時帶起更多血跡。拳頭第三次揮下,卻在空中被囚犯的大手接住。

  「莫名其妙,急著找死嗎你?」囚犯五指收緊,輕易捏傷李宗典的骨頭。

  「你們殺我老婆。」李宗典抽不回拳頭,只能狠狠瞪入囚犯的眼睛。

  「喔,來報仇的?」

  囚犯改用左手抓住李宗典的頭,右手肘飛快揮擊,命中太陽穴。

  撞擊再加上擠壓的力道,李宗典的顱骨變形,一張臉瞬間瘦了三分之一。

  李宗典雙手撐膝,還是穩不住搖晃的身體。視線裡那名囚犯的一雙赤腳看起來好遠又好近,耳邊還是一樣吵吵嚷嚷的聲音。

  原來作為一個無名小卒死去,周遭一點變化也沒有啊。

  「既然如此,不要死不就好了嗎?」李宗典記不得在哪裡聽過這句話,喃喃複頌腦袋裡的聲音。他再度站起身子,覺得臉頰熱熱的,痛感正逐漸退除。

  那名囚犯本已轉頭,察覺身後動靜又回過身來。

  「我不是要報仇,我是要阻止你們!」

  李宗典第四次揮出拳頭,破碎的拳頭,深深埋進囚犯的臉。

  這一拳很重,重到他能感覺到囚犯的鼻梁骨在他的指背上歪折。但還不只這樣。他所揮出的是在這個沒有超級英雄的世界,最具超級英雄威力的一拳。

  這一拳,名為正義。

  這一刻,馬路彼端突然殺出一陣人聲嘶吼,此起彼落。一群穿著五顏六色衣服,顯然不是正規軍隊的男男女女朝醫院大門前狂奔。他們吼著意義不明的語言為自己壯膽,越過看傻眼的媒體群及警方防線,向那道由灰衣囚犯組成的銅牆鐵壁發起攻擊。

  「大家都打過針了,誰怕誰啊!」穿著球衣的男人揮舞榔頭。

  「如果你們殺不死,代表我可以虐你們上千次。」消防員舉起破壞斧,一次又一次剁爛囚犯的身體。

  「我早就想這樣了啦!」上班族女子脫下高跟鞋,毫不留情貫進囚犯耳道。

  「拿下教授!」亞洲天王唐少廷撕開身上破爛的衣服,重新加入戰局。

  李宗典看向身旁這群自告奮勇前來應戰的烏合之眾,他們全都跟他一樣受過疫苗注射,在一次次激烈的交手中倒地又爬起來,與囚犯大軍戰成平局──

  不,不只是平局。有些囚犯身上的異能正在減弱,傷口復原速度大幅降低,有的在受到重創之後連表現吃驚的時間也沒有就一命歸西。

  警方趁機重新整裝,這下有了老百姓作為肉盾,再也沒有需要恐懼的敵人。

  大門前戰事重新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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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zureye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