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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只要關進監獄一次,這輩子注定被貼上一張標籤,不管走到哪裡永遠無法受人平等對待,也不再擁有自由意志。以前是這樣,現在、往後也將會如此。

  柯泰隸屬第二十三號編組,必須遵照組內領頭罪犯指示,在指定地點進行破壞工作,殺人、放火,方式任選。唯一禁止的事情就是做個好人,「穿上灰色囚服就該像個罪犯。」無論嘗試逃跑或者幫助市民,被領頭者發現只有死路一條。沒錯,就算施打疫苗,還是有可能會死,而且死得非常痛苦,已經有人示範過了。這也是罪犯們會那麼聽話的原因。

  第二十三號編組負責區域為士林夜市,領頭者正是台北監獄裡最窮兇惡極的「沙鷹」。這怪物一點也不愧對他的稱號,剛剛才把一間鐵板燒店的牛角招牌拆下來,塞進老闆的喉嚨。

  柯泰等人小心翼翼與沙鷹保持距離,等待出手時機。

  「神經病才會想要殺他!」老莫扯了扯自己的鬍子。

  「完全不可能靠近啊!」柯泰說。「我們光是躲在這裡就很危險吧?」

  「那個鐮刀,出來以後就不見人影。肌肉男沒一個老實,我們真的會被他害死。」美美說。

  鐵板燒店裡又傳出一串淒厲的哀嚎。

  老莫皺著一張苦澀的臉。「老子難得同意你這娘娘腔!不如我們現在掉頭,隨便砸幾輛車交差了事,別再搞甚麼獵鷹行動了好不好?」

  「但是鐮刀來了。」柯泰指著一道從後巷閃進鐵板燒店的人影。

  「媽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決定要蹺頭的時候出現。」老莫說。

  「他都回來了,硬著頭皮也得要進去啊!」柯泰說。

  「不然變成我們不老實了。」美美搭腔。

  「媽的老子一個詐騙集團到底要跟你們講甚麼誠信啦!」老莫說是這麼說,還是很快跟上同伴們。

  店裡,飄著微焦的烤肉味。然而這股味道並非平常那種肉香,而是有種觸發嘔吐本能反應的刺鼻感。

  他們看見沙鷹張著大手,把一個人炙在燒紅的鐵板上,周圍冒出濃濃黑煙。

  趴在鐵板上的可憐蟲也是第二十三號編組的罪犯,拜再生能力所賜,他暫時還保有微弱意識。不過熱比冷對細胞的破壞力更強,他只能承受臉部及胸口不停灼進肉裡的兩百五十度高溫,慢慢被煎成一塊菲力人排。

  鐮刀坐在鐵板正前面的座位,右手扶在桌上,壓著他那把弧形刀具。

  「你們剛好趕上晚餐。」沙鷹扁得令人感到壓力的聲線。

  「都燒焦了你還要端出來?」鐮刀說。

  「刀哥,你能不能鼓勵我一次?我才想說要改行當廚師。」

  「天分很重要。」

  「我覺得我有啊!」沙鷹抓起鐵剷刮了刮手裡的受害者。「以前我有甚麼工具就用甚麼,看見那些人裂開、血噴出來很有快感。但把人壓在鐵板上不一樣,看著他的衣服燒掉,然後聞到肉味,肉味再變成焦味。這是一種親身體會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裡變質的感覺,這才是說不出來的痛快!」

  鐮刀搖搖頭,脫下身上汗衫,當作布條將右手與弧形刀具牢牢纏緊。「為了不讓其他人吃了食物中毒,我只能抹滅你的夢想了。」

  沙鷹狂笑,將那塊特等人肉從鐵板上撕起來朝鐮刀扔去,同時整個人一躍跳上台子,絲毫不在意踩在上頭的赤肉腳掌發出滋滋滋的燒灼聲。

  鐮刀被人肉砸得失去重心,從椅子上滾到一邊。但他迅速彈起,拿刀的右手舉在一個詭譎的角度,展現出與武器外型毫不相稱的狠勁。

  鐵板上,鐵板下。兩個絕對殺人不眨眼的男人。他們不是武林高手,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意識對決,只要比拼純粹的暴力看誰先把誰弄死就好了。

  沙鷹伸出粗如電線桿的手臂,企圖抓起鐮刀,直接將他在空中捏個粉碎。

  鐮刀右手打橫精準揮過,弧形刀刃滴血不濺削掉沙鷹伸過來的手掌。儘管這一刀化解了被抓進手裡當成玩具的風險,他還是被止不住的掌勁推飛,整個人朝店門口猛跌,把玻璃自動門撞得應聲碎裂。

  摔出店門外的鐮刀依然穩不住重心,直到撞上對街的攤販推車才停下來。他的手臂、大腿扎了好幾塊玻璃裂片,傷口鮮血狂湧,不見癒合。

  沙鷹光腳踩過碎玻璃,無視腳底板被玻璃渣刺穿。由此足見人類與怪物的差異,這是一場沒得打的戰爭。

  「我以為你也用了藥,想說可以好好玩玩,結果實力這麼普通啊?」沙鷹身體一傾,一腳踹倒支撐在鐮刀身後的攤販推車,像座高山般壓迫逼近。

  沙鷹抓住鐮刀癱軟無力的右手,將弧形刀具鑿向自己胸口,刀刃越陷越深,幾乎消失在肉裡。「為甚麼他們說戰堂只要有你,我就永遠得排第二?難道認為我打不過你?我讓你知道,就算你的刀砍得了我,也殺不死我。」

  沙鷹站直身體。右手纏在刀上的鐮刀連帶被拖了起來。

  雖然鐮刀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但在巨大的沙鷹面前,仍像一隻纖細的布娃娃。只見沙鷹右手固定住鐮刀的腰,自己的身體猛力往左側一扭,鐮刀的右肩頓時傳來骨骼錯位的聲音。

  然後是痛徹心扉的慘叫。

  「少了拿刀的手,你要怎麼當戰堂第一?」沙鷹挺直身軀,讓鐮刀像個鐘擺一樣掛在他的肚皮上。

  「沙鷹你這廢物,沒有再生能力就打不過他了吧!」老莫從後方大喊。

  沙鷹轉身,左手舉起來想裝模作樣掏掏耳朵,卻發現剛才被鐮刀削去的半隻手掌沒有長回來,創口只是不斷漫出爬蟲狀的黏稠血液。

  趁著沙鷹疑惑之際,鐮刀用左手抓住失去掌握的右手臂,一股作氣用上全身的力量往下墜,把沙鷹的身體從胸口到肚皮開出一條裂谷。刀刃埋體之深,這道裂谷一路向下斬斷肋骨,劃破臟器,直直貫通腹股溝,內臟稀哩嘩啦掉了滿地。

  柯泰抱著一瓶瓦斯噴燈,終於逮到機會挨近沙鷹身邊,對著地上那堆腸子噴火。烤人腸的味道比剛才烤人肉的味道恐怖多了,但他還是頂著惡臭,在乾嘔中焚燒沙鷹的身體部位。

  沙鷹跪倒,肚子仰向天空。

  美美捏著鼻子走過來,用瓦斯噴燈火烤沙鷹的腹部。「唉唷臭死了,他已經死了吧?還要繼續燒嗎?這樣會造成空氣污染耶!」

  鐮刀垂著脫臼的右手臂,趨前檢查沙鷹的生命跡象。

  「他死了。但好像跟我們無關。」鐮刀抓起沙鷹的左手。「他的手掌被我砍下來後就沒有復原,我猜,你們身上的藥效也快到了。」

  「媽的,那我們不是死定了?」老莫說。

  「我沒甚麼感覺啊,應該不會那麼快吧?」美美說。

  「操,我快撐不住了。」柯泰想起逃獄那晚被眾人踩過,全身骨頭都在痛。

  「還來得及,只要我們逮住他。」鐮刀指向鐵板燒店裡還沒關掉的電視機。

  台大醫院現場直播。

  反恐警察一線排開,催淚瓦斯、烏茲衝鋒槍、戰鬥步槍在手,卻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因為灰色人牆之後,學院挾持了一批無辜病患作為人質。

  詭譎的沉默延續。

  從直升機空拍畫面看得出來,教授被囚犯們保護得好好的,神情一派輕鬆看著手表,然後轉身走進醫院大廳,拉了一個年約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出來。

  「你們浪費一個五分鐘了,很遺憾,我必須按照遊戲規則來。小朋友,跟大家說你叫甚麼名字。」教授把大聲公舉到男孩臉前。

  「我叫蔡、蔡建興。」男孩聲音顫抖。

  「建興是吧?我是教授,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孩點點頭。

  「來跟大家聊聊你的興趣,還是,你有沒有喜歡的運動?」

  「我喜歡打棒球。」男孩說這句話時嘴巴幾乎沒有張開。

  「棒球啊!哇,教授對棒球一竅不通,你是投手嗎?還是守哪個位置?」

  「我守右外野。」

  教授拿回大聲公面向人群說。「好了,這位喜歡打棒球,擅長守右外野的蔡建興小朋友,因為你們一副懶洋洋的態度,現在只能到天堂打球囉!」

  子彈上膛。教授槍管抵住男孩的腦門。

  無聲擊發。

  電視畫面中央忽然一團血霧。

  男孩依然完整站在原地,只是頭頂沾了一些黏糊糊的東西。

  反倒是教授的右側下顎整個炸裂,猶如一顆爆破的皮球。

  那是警方在附近建築物至高點安排的狙擊手,在危急一刻扣下扳機,阻止教授的邪惡處決。

  怎麼阻止得了?

  不一會,教授破爛的臉孔已然復原,頭上稀疏髮絲沾了血又濕又黏,髮量顯得更少了。他重新拿起大聲公。「這個遊戲叫作鬼抓人,顧名思義就是要抓到才算,遠遠開槍這樣賴皮不行喔。」

  砰!

  槍聲響起,男孩的小小身軀軟倒。

  「下一個五分鐘,計時開始。你們最好快一點。」教授眼神陰冷。

  就算隔著電視機,柯泰看見這幕身體還是為之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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